小区墙角,不知何时探出一株灰绿色的植物,叶片细长如蜷缩的舌头,边缘泛着枯黄,没人记得它何时种下,也无人照料,它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活着,在砖缝的贫瘠里,在车轮偶尔碾过的尘土中,我们叫它“死不了”,一个俗气却无比贴切的名字,后来我才知道,它学名叫太阳花,生命力强韧得近乎蛮横,掐一段枝插进土里,便能扎根、蔓延,开出一小片灿烂。
我认识一个老人,姓陈,小区里的门卫,他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佝偻着背,眼睛却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豆,年轻时,他有过一场重病,医生断言“熬不过这个冬天”,他躺在病床上,看着窗外萧瑟的落叶,心里反倒异常平静。“死不了,”他对自己说,“阎王爷还没给我勾名字呢。”他开始积极配合治疗,每天在病房里散步,哪怕只是挪几步,也坚持,后来,他真的“熬”过了冬天,又熬过了春天,夏天时,竟能帮着护士照看其他病人了,几十年过去,他依旧守在小区门口,看着一代代人出生、老去、搬走、搬来,他说:“你看,这树,这花,刮风下雨都能活,人咋就不能?我这身子骨,就是被‘死不了’这三个字喂出来的。”
“死不了”不是一种鲁莽的蛮干,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坚韧,它是在绝境中,那点不肯熄灭的微光;是在重压下,那根不肯弯曲的脊梁,就像悬崖边的松树,根系在岩石的裂缝里蜿蜒,汲取着每一滴雨水,每一次呼吸,都带着对生的渴望,它或许不伟岸,或许不耀眼,却用尽全力,抓住每一寸可能。
我见过被台风刮倒的树,枝干断裂,根系裸露,所有人都以为它活不成了,可第二年春天,那残存的树干上,竟又冒出了新芽,嫩绿得让人心疼,那新芽,死不了”的宣言,它告诉我们,生命的力量,往往不在于它曾经多么繁盛,而在于它在毁灭之后,是否还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。
人生在世,谁没有遇到过“过不去”的坎?学业的压力、工作的瓶颈、情感的失意、病痛的折磨……这些时刻,我们或许会感到绝望,觉得天塌地陷,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,但只要心底还存着一点“死不了”的执念,便不会真的倒下。
这“死不了”,是跌倒后拍拍尘土说“再来一次”的倔强;是痛哭过后擦干眼泪继续前行的隐忍;是面对嘲讽和质疑时,依旧坚持自我的孤勇,它不是对死亡的漠视,而是对生命的敬畏——既然来了,就要好好活着,活得像模像样,活得有滋有味。
就像那株墙角的“死不了”,它从不与温室里的花朵争艳,也不在乎是否有人为它驻足,它只是默默地,在阳光下舒展,在风雨中低伏,在贫瘠中积蓄力量,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清晨,你会突然发现,它竟开出了一朵金黄色的花,小小的,却明亮得足以点亮整个角落。
原来,“死不了”的,不仅仅是那些顽强的植物和坚韧的老人,更是我们每个人心中,那份永不言弃的信念,它或许深埋,或许微弱,但只要给它一点阳光,一点水分,一点时间,它便能生根发芽,开出属于我们自己的,那朵名为“希望”的花。
当你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,想想那株“死不了”,它告诉你,活着,本身就是一种胜利,只要“死不了”,就有无限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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