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识剪秋罗,是在故乡祖母院子的石阶旁,那时我不过总角之年,夏日午后最是慵懒,偏有细碎的红光在墙角石缝里跳跃,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,蹲身细看,才知是几株野生的剪秋罗,细长的茎秆顶着锯齿般的花瓣,红得那样正,不妖不媚,倒像村头扎红头绳的巧手媳妇,一针一线都绣着实在的热闹。 后来才知,这花名里的“剪秋”二字,原是极有考究的,古人说它“花开当夏,剪取秋光”,仿佛这花不是在盛夏绽放,而是用剪刀裁下了秋日的一缕胭霞,别在夏日的衣襟上,你看它的花瓣,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,真如巧手剪就的红绸,微风过处,花瓣轻颤,倒像是在向风儿展示谁家更精巧的剪艺,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里称它“剪红纱花”,说其“花如剪成,色如红纱”,大约也是被这花瓣的形态与色泽所折服。 剪秋罗的性子,是带着几分野气的,不似牡丹那般需精心呵护,也不似茉莉那般要时时关照,它偏生在石缝、墙角、路边这些贫瘠的地方扎了根,细长的茎秆虽不粗壮,却自有股韧劲,任凭风吹雨打,总也折不弯,叶子是对生的,卵状披针形,绿得深沉,衬得那红花愈发娇艳,花期也不长,从初夏到盛夏,不过月余,却把一夏的热情都倾注在了那几片红花瓣上,单看一朵,或许并不起眼,但一丛丛、一簇簇地长起来,便成了一片流动的云霞,把寻常的角落都点染得生动起来。 我总爱在清晨去看剪秋罗,那时花瓣上还凝着露珠,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,露珠便成了红宝石,嵌在柔软的花瓣上,愈发显得剔透,凑近了闻,香气是极淡的,若有若无,不似玫瑰那般浓烈,倒像少女身上的一缕馨香,需得细细品味,才能捕捉到那丝甜意,这香,不争不抢,恰如其花,不与群芳争春,却在夏日里独自芬芳。 后来读到古人诗词,方知这剪秋罗原是入过诗的,杨万里有诗云:“如何斗百草,只得剪春罗?”,“剪春罗”便是它的别称之一,诗人们爱它的形态,更爱它的风骨——不与春花争艳,却在夏日里默默绽放,像极了那些不事张扬,却自有品格的人,它不像牡丹象征富贵,也不像莲花寓意高洁,它只是静静地开在那里,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坚韧与热烈。 祖母的院子早已不在,但记忆里那几株剪秋罗,却总在夏日里悄然绽放,它们或许没有名贵的出身,没有华丽的修饰,却以最质朴的姿态,告诉我什么是生命的力量,就像这世间许多平凡的事物,不被人注意,却在不经意间,用一抹亮色,温暖了岁月,惊艳了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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