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与春天的短暂契约
春分一过,风里便悄悄浸了甜香,街角的樱树最先感知到时节的信号,褐色的枝条上悄然鼓起米粒大的花苞,像一群沉睡的星子,在料峭里积蓄着爆发的力量,某日清晨推开窗,忽见满树繁花已如云霞铺展,才知道春天终究是履约而来——樱花用一场盛大的绽放,与春天签下了一份关于绚烂与别离的短暂契约。
樱花的美,是刻在骨子里的“盛放即巅峰”,它的花期不过十余日,却将一生的热情都压缩在这短暂的时光里,单瓣的樱花如薄绢裁成,五片花瓣舒展得恰到好处,边缘带着浅浅的锯齿,像被春风吻过的痕迹;重瓣的则层层叠叠,花瓣簇拥着花蕊,远看像一团揉碎的云霞,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,阳光透过花隙,筛下细碎的光斑,落在行人的肩头、石板路上,连空气都染上了淡淡的粉白,日本俳人松尾芭蕉曾写“樱花树下,是狗还是我,都一样睡去”,道尽樱花之美——它从不刻意取悦,只是安静地开着,却让每个驻足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,生怕惊扰了这场易碎的梦。
但这美从来不是孤芳自赏,樱花总爱成群绽放,从一树到一片,汇成花的海洋,在京都哲学之道,两岸的樱花如粉色的隧道,流水载着落瓣蜿蜒而下;在武汉大学的老斋舍下,樱树与红楼相映,花瓣拂过琉璃瓦,落在学生的书页上,让青春多了几分诗意,它像是春天派来的信使,用极致的绚烂唤醒沉睡的大地,也连接起人与人的情感,人们总爱在樱花季相约赏花,席地而坐,看花瓣飘落如雨,谈笑间,连时光都变得柔软起来,这份“共赴盛放”的热烈,恰似樱花对世间最温柔的馈赠——它告诉我们,美从来不是独享的,唯有分享,才能让绚烂延续得更久。
然而樱花最动人的,或许是它“落花不是无情物”的决绝,当花期将尽,它不恋枝头,不挽留春天,只是带着一身风华,从容飘落,风起时,花瓣如雪般簌簌而下,在空中旋转、飞舞,像一场盛大的告别,有人为这凋零而惋惜,说“樱花七日,转瞬即逝”,却忘了这落花并非终结,而是另一种开始,它落入泥土,化作春泥,滋养着来年的新芽;它飘入溪流,载着人的心事,流向远方,正如川端康成所言:“自然的美是短暂的,但美的记忆是永恒的。”樱花用一场彻底的告别,教会我们:生命的意义从不在长短,而在是否曾全力以赴地绽放过——热烈、坦荡、不留遗憾。
樱花已从东方的庭园走向世界,在华盛顿潮汐湖畔,樱花与纪念碑相映成画;在加拿大的温哥华,樱花节成了多元文化的交融盛会,它跨越了地域与语言,成了全人类对春天、对美好、对生命的共同向往,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株樱花,在有限的生命里,努力开出属于自己的花;即使终将告别,也要像樱花一样,带着尊严与从容,将绚烂留在时光里,留给每一个曾为我们驻足的人。
又是一年樱花开,愿我们都能读懂这场与春天的契约:盛放时尽情灿烂,飘落时坦然无悔,毕竟,樱花的意义,从来不在永不凋零,而在它曾用一场短暂的花事,让我们相信——生命可以如此热烈,离别也可以如此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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