案头的青瓷瓶里,斜斜插着几枝文心兰,细长的花茎从墨绿色的剑形叶间抽出,托着一个个小巧的花苞——像极了一只只振翅欲飞的小黄蝶,翅膀上晕着浅褐色的斑纹,翅膀尖微微卷曲,仿佛下一秒就要拂过书页,掠过窗沿,去追逐春光里流动的风。
第一次识得文心兰,是在友人画室,彼时她正临摹一幅宋人小品,笔下的兰草清雅疏朗,却独独缺了点“活气”,她转头看我,笑说:“你来得巧,帮我插瓶花吧。”说着从窗台的花架上取下一盆文心兰,我原以为“兰”该是素淡如君子,未曾想这花竟是这般明艳:花瓣不像春兰那般修长,也不像蕙兰那般繁复,倒像是一群披着黄纱裙的舞娘,在碧叶丛中轻轻摇曳,后来才知道,文心兰虽姓“兰”,却与国兰的清冷不同,它自带一股活泼的野趣,像山涧里蹦跳的溪流,带着未经雕琢的生命力。
文心兰的“心”,藏在花形里,它的花蕊极似一颗微缩的“心”,被两片花瓣温柔地包裹着,花瓣边缘微微褶皱,像少女裙裾上的蕾丝花边,又像被风吻过的涟漪,古人说“文心雕龙”,说的是文章的匠心独运;而文心兰的“心”,大约是自然的匠心——它把所有的情思都凝在这方寸之间,不张扬,却自有千回百转的韵味,我曾凑近细嗅,那香气极淡,似有若无,像春晨的薄雾,非得静下心来才能捕捉到一丝清甜,这香不似玫瑰的热烈,也不似桂花的馥郁,倒像是文人案头的墨香,浸在字里行间,需细细品,才能咂摸出其中的深意。
养文心兰,是件极省心的事,它不像月季那般需时时修剪,也不像兰花那般对水土挑剔,只要放在通风明亮处,偶尔浇点水,便能自顾自地生长,有次我出差半月,回来竟发现它冒出了好几串新花苞,像一群调皮的孩子,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悄悄长大,这花大约是懂得“随遇而安”的——不抱怨环境,不苛求照料,只是默默地积蓄力量,在合适的时机,便把所有的美好都捧出来,赠予那个愿意驻足看它的人。
文人爱兰,自古而然,屈原“扈江离与辟芷兮,纫秋兰以为佩”,把兰草比作君子之德;陶渊明“幽兰生前庭,含薰待清风”,以兰自喻高洁,而文心兰,或许更像是文人笔下的“知己”:它不像国兰那般端着架子,却有着同样的风骨;它有着明艳的色彩,却不媚俗;它有着轻盈的姿态,却不轻浮,写字累了,抬头望见它,那“小黄蝶”便在风中轻轻扇动翅膀,像是在说:“慢慢来,岁月有的是温柔。”
案头的文心兰又开了几朵,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花瓣上,那浅褐色的斑纹像极了古人写意画里的点苔,一笔一划,皆是天成,我想,所谓“文心”,大约就是这般——于平凡中见深情,于细微处见风骨,就像这文心兰,不与百花争艳,却自有它的风华;不言语,却把所有的诗意,都写进了这静室的一隅春光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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