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虞兮虞兮奈若何!”垓下四面楚歌的寒夜里,项羽对着心爱的虞姬发出这裂帛般的悲鸣,一代霸王穷途末路,唯有怀中佳人相陪,当剑光闪过,香魂消散,这血色凝成的名字,从此便成了中国文学史上最凄艳的符号之一——虞美人,既是那为情殒命的绝代佳人,亦是那盛满血泪与悲歌的著名词牌。
虞美人的故事,早已与西楚霸王的末路紧紧缠绕,司马迁《史记》虽未详述其名,但“有美人名虞,常幸从”的寥寥数笔,已为后世文人留下无限想象空间,唐人《括地志》首次点明“虞姬冢”,传说中她自刎的鲜血染红了原地花草,从此那“茎弱细长,叶尖有锯齿,春末夏初开艳丽红花”的植物,便被唤作了“虞美人”,这花名如一道谶咒,将一个女子的命运与一种花的姿态,永远钉入了历史的苍茫背景,从此,虞美人便不再是单纯的植物,它成了忠贞与牺牲的象征,是英雄末路时最凄美的注脚。
真正让虞美人之名响彻千古的,是它作为词牌的悲怆基因,南唐后主李煜的《虞美人·春花秋月何时了》,是这座丰碑上最深刻的刻痕:“春花秋月何时了?往事知多少,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。”这词牌的声律,天然带着一种呜咽的节奏感,双调五十六字,上下片各两仄韵、两平韵,平仄转换间,如泣如诉,仿佛能听见亡国之君在深宫夜半的喟叹,李煜以生命为代价,将虞美人这个词牌锻造成了抒写极致悲愁的容器,故国沦丧的锥心之痛,被“一江春水”般的词句奔涌而出,这词牌从此染上了浓重的血色与亡国的哀音,成为后世文人寄托家国身世之感的最佳载体。
自此以后,虞美人便成了中国文学里一个承载着多重意蕴的文化符号,它可以是“夜阑风静縠纹平,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”的旷达(苏轼《虞美人·有美堂赠古贤》),是“飞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银河落九天”的壮阔(借词牌咏景),但更多时候,它依然指向那份刻骨的悲情,辛弃疾“而今识尽愁滋味,欲说还休,欲说还休,却道天凉好个秋”的无奈,李清照“三杯两盏淡酒,怎敌他、晚来风急”的凄清,都借这词牌倾诉着人生的失意与时代的苍凉,而那原生于原野的虞美人花,也因其花瓣单薄、随风摇曳的姿态,被文人赋予了“弱质”“离魂”的意象,在无数诗词中随风起舞,成为春光里最易凋零、最惹人怜惜的风景。
从垓下寒剑下的最后一舞,到南唐宫墙里的无尽哀愁,再到文人墨客笔下的万种风情,虞美人,这个以美人命名的词牌与花朵,早已超越了其具体的历史原型与植物属性,它是一曲穿越千年的悲歌,在历史的风中回荡,时而低回婉转,时而裂石穿云,它让我们想起霸王别姬的壮烈,也让我们感受李煜的锥心之痛,更让我们在每一个“春花秋月”的轮回里,触摸到生命共通的脆弱与深情,这虞美人,是血色词牌,也是风中悲歌,更是镌刻在民族文化记忆里,永不凋零的凄美符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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