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照,院角那架寻常的篱笆,忽然被点亮了,不是灯火,也不是阳光的直射,而是无数细碎的、红艳艳的小星,从墨绿的羽状叶间探出头来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闪烁着,仿佛要将整个夏天的温柔与梦幻,都揉碎在这方寸之间,那便是茑萝,我心中最朴素也最动人的篱笆上的星子。
初识茑萝,是在乡下外婆家的老院,那时的我,尚不知其名,只觉得这攀援在篱笆上的小草,开的花儿甚是别致,不像牡丹那般富丽堂皇,也不似玫瑰那般带着刺的骄傲,它只是安静地生长,默默地攀爬,等到某一夜,或某一个清晨,便毫无预兆地,将一串串、一朵朵精致的小花,呈现在你的眼前,那花,形如五角星,深红或桃红,花瓣细长而柔软,中间点缀着黄色的花蕊,小巧玲珑,却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生命力。
我常常蹲在篱笆旁,看它如何一点点向上,它的茎纤细却坚韧,伸出柔软的卷须,像一双双好奇的小手,轻轻一搭,便找到了可以依附的支点——竹竿,铁丝,或是旁边同伴的叶片,便顺着这支点,稳稳地向上生长,不疾不徐,不骄不躁,仿佛遵循着某种古老的、从容不迫的节奏,它的叶子,翠绿而细密,羽状分裂,像一把把精巧的小扇子,在炎炎夏日里,为即将绽放的花朵,撑起一片清凉的荫蔽。
最让我着迷的,是茑萝的花期,从盛夏到深秋,只要阳光充足,它便不知疲倦地绽放,一朵花凋谢了,旁边又会有新的花苞悄然绽放,清晨,带着露珠的花朵显得格外娇艳,仿佛刚从梦中醒来,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朦胧的羞涩;傍晚,夕阳的余晖洒在花瓣上,又给它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,多了几分沉静与温柔,它不与百花争春,只在夏末秋初,当许多繁华都已落幕时,它却用自己星星点点的光芒,为这渐凉的时节,增添了一抹明亮的色彩。
后来,我读到茑萝的别称——“锦屏风”、“五角星花”,才惊觉古人早已赋予了它诗意的想象,是的,当一整架篱笆被它爬满,开满星星般的花朵时,何尝不是一道流动的、会呼吸的锦屏风?风过处,花影摇曳,仿佛天上的星星坠落凡间,在这方寸之地,演绎着一场关于生命与美的梦幻剧。
茑萝的美,不在于惊艳,而在于陪伴,它不像那些名贵的花卉,需要精心呵护,它只是默默地生长,用最朴素的方式,装点着平凡的生活,它不索取太多,只需阳光、土壤和一点攀援的空间,便能回馈以满目的绚烂,这种“给予”的坦然与“生长”的执着,让我想起许多平凡而伟大的人们,他们或许没有显赫的地位,没有惊天动地的成就,却在自己的岗位上,默默耕耘,用汗水和坚持,点亮了生活的角落,也温暖了身边的人。
我已远离外婆的老院,但在许多城市的阳台、乡间的篱笆旁,我依然会寻找茑萝的身影,每一次看到,心中都会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与感动,它不仅仅是一种植物,更是一种情怀,一种对简单美好的向往,一种对从容生活的致敬。
茑萝,篱笆上的星子,它用一生的执着,攀援着梦想的高度;它用无数的小花,点亮了平凡的时光,它告诉我,生命不必急于求成,只要心怀热爱,脚踏实地,即使是最微小的生命,也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、璀璨的光芒,就像这夏末秋初的篱笆上,那一片静静闪烁的星子,虽小,却足以照亮整个心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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