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株信子。
不是寻常庭院里那些娇生惯养、在温室中吐露芬芳的信子,这株信子,就扎根在一块被风蚀得只剩骨架的黑色岩石缝里,它的茎干粗粝如老树的根须,虬结着,深深扎进岩石的裂隙,仿佛在汲取着大地深处不竭的力量,它的叶片,不是鲜嫩的翠绿,而是带着一种坚韧的铁锈色,边缘锋利,像一把把小小的匕首,在风沙中倔强地伸展。
最引人注目的,是它的花,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准确描述的颜色,说它是黄,却比沙漠中最纯净的沙黄要深沉得多,仿佛沉淀了千年的阳光;说它是金,又带着一丝熔化的铜铁般的质感,在漫天风沙中闪烁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生命力,它的花朵不是一朵朵零星开放,而是成簇成串,像一串串燃烧的火焰,又像一串串凝固的琥珀,紧紧地簇拥在花茎顶端,任凭狂风卷来沙砾,也丝毫不能撼动它的姿态。
当地人管它叫“黄风信子”。
传说,在很久很久以前,这片土地也曾水草丰美,百花盛开,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,让风沙占据了这里,带走了所有的生机与色彩,一位深爱着这片土地的少女,不愿看到家园就此荒芜,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作了一颗种子,将所有的希望与坚韧都种进了这片贫瘠的土地,从此,每当风沙肆虐,这颗种子便会发芽,开出这满身风霜却依旧灿烂的黄风信子,用它那不屈的色彩,对抗着漫天的昏黄。
我曾在一个风沙过后的清晨,亲眼见过这株黄风信子,风沙停歇,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气息,但那抹黄,却明亮得令人心颤,它没有浓郁的香气,只有一种淡淡的、混合着沙土与阳光的味道,闻起来,竟有几分苍凉,又有几分坚定,一只路过的沙蜥,小心翼翼地爬到它身边,小小的身影与那巨大的花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,却并不显得突兀,仿佛这株信子本就是这荒漠中的一部分,是生命在这绝境中开出的最本真的花朵。
黄风信子,它不是温室里的宠儿,它是风沙的孩子,它的美丽,不在于娇艳,而在于那份在逆境中依然挺立的傲骨;它的芬芳,不在于馥郁,而在于那份在绝望中依然燃烧的希望,它用自己的一生,诠释着什么是坚韧,什么是生命的力量。
当风沙再次卷起,漫天昏黄再次笼罩大地时,我知道,那抹黄,依然会在那里,在岩石缝中,在风沙中,静静地绽放,像一个沉默的誓言,提醒着每一个看到它的人:无论环境多么恶劣,生命总会找到出路,以它最独特的方式,向这个世界宣告它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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