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卷着凉意掠过老屋的墙角时,我总看见那丛孔雀草,它们从砖缝里斜斜地钻出来,茎秆细弱却挺得笔直,肥厚的绿叶间托起一朵朵小太阳般的花——外层花瓣是明艳的橙红,像凤凰尾羽上的火焰,内层花瓣则晕染着温暖的鹅黄,花瓣边缘微微卷曲,真如孔雀开屏时抖落的华彩,风过时,花枝轻颤,那抹橙黄便在灰扑扑的墙角跳跃,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,偏在萧瑟里泼出了一片生机。
初识孔雀草,是在乡下的外婆家,那时的菜园边总有一排矮矮的花篱,不是名贵的月季,也不是娇艳的凤仙,正是这种被唤作“孔雀草”的小花,外婆说,它泼辣得很,春天随手撒在墙根、路边,不用浇水施肥,到了夏天就能自顾自地长成一片花海,我蹲在花篱边看蜜蜂钻进花心,腿上沾满金黄的花粉,外婆则用蒲扇拍着大腿笑:“你看它,像不像孔雀尾巴?开得越热闹,日子越红火。”那时不懂“红火”的含义,只觉得这花实在亲切——不像别的花儿那般娇气,晒不蔫,旱不死,甚至被鸡鸭啄掉几片叶子,过几天又能冒出新芽,开出一模一样的灿烂。
后来读植物志,才知孔雀草原产墨西哥,学名Tagetes patula,菊科万寿菊属,因花形酷似孔雀开屏而得名,它还有许多接地气的别称:万寿菊、西番菊、红黄草……每个名字都带着乡土气的亲切,在老家,人们更爱叫它“臭菊花”——轻轻揉碎叶片,会飘出一股浓烈的臭味,据说能驱赶蚊虫和害虫,这“臭”竟是它的护身符,让蚜虫、白粉病望而却步,也让它成了菜农们眼里的“守护花”,外婆总在菜地边种几排孔雀草,说它能“招蜂引蝶”,更说它能“镇住地里的邪气”——大概是因为那股蓬勃的生命力,连虫都不敢靠近,何况是“邪气”?
孔雀草的花期极长,从春末能开到深秋,别的花在秋风中早已褪去颜色,它却越开越艳,像要把整个季节的阳光都吸进花瓣里,去年深秋,我在老屋后院的荒地上看到一株孤零零的孔雀草,那里曾堆着旧砖瓦,被雨水冲刷得贫瘠板结,连杂草都长得稀稀拉拉,唯有它从砖缝里探出头来,不足半尺高,却开了七八朵花,花瓣边缘有些发蔫,中心的鹅黄却依旧鲜亮,像被谁用蜡笔重新描过,我蹲下来,指尖碰了碰它的叶子,厚实而粗糙,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,仿佛在说:“你看,再难的地方,也能开出花来。”
后来才知道,孔雀草的美,不止于外表,在云南的一些寨子里,人们会用它的花瓣泡茶,据说能清热解毒;傣族姑娘则爱把橙黄的花瓣别在发间,既是装饰,也盼着那股“臭”味能驱走蚊虫,现代研究更发现,它含有的类胡萝卜素和黄酮类物质,竟是天然的色素剂,连食品工业都会提取它的颜色,让糕点、饮料穿上“橙黄的外衣”,原来这朵“野花”,浑身是宝——它不争不抢,不娇不媚,却把所有的温柔与倔强,都藏在了这小小的花苞里。
如今城市里的花店,也常能见到孔雀草的身影,人们把它种在花盆里,摆在阳台、窗台,看它为钢筋水泥的森林添一抹暖色,可我总觉得,孔雀草的美,终究是和“土地”绑在一起的,它不是温室里的宠儿,而是长在墙角、路边、荒地里的“野孩子”,带着泥土的腥气,带着阳光的粗粝,带着一股“我自盛开,管他风雨”的倔强,就像外婆说的,“花要和人一样,得接地气才能活得好”。
又是一个深秋,我站在老屋前,看着那丛孔雀草在风里轻轻摇曳,橙黄的花瓣落在青砖上,像撒了一把碎星星,忽然明白,为什么人们爱它——它不仅美,更是一种活法:不挑剔环境,不畏惧风雨,把根扎进贫瘠,也能开出属于自己的“孔雀屏”,这大概就是生命的力量吧:纵然身处荒庭,也要用一抹橙黄,点亮整个秋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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