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石竹丛中的烈性魂魄》
于深山石缝间、幽谷溪畔,常能见到一丛丛纤秀却倔强的身影——瞿麦,它细长的茎叶坚韧挺立,花朵却开得热烈奔放,或是淡粉如霞,或是洁白胜雪,花瓣边缘精巧地镶着细细的齿裂,宛如巧手裁剪出的裙裾,在山风中轻轻摇曳,带着一种不与群芳同列的清刚之气,这看似柔弱的小花,自古便承载着太多沉重与坚韧的故事,其名“瞿麦”,二字如金石相击,早已穿透千载时光,在药香与诗韵中回响。
瞿麦的入史,远比我们想象的更为久远与深刻。《诗经》中便有“中谷有蕥,暵其乾矣,有女仳离,嘅其叹矣,嘅其叹矣,遇人之艰难矣”的吟咏,郑玄笺注云:“蕥,王蒥也。”而王蒥,便是瞿麦的古称之一,彼时,它已不仅是山野间寻常的野花,更成为女子命运多舛、遭遇艰难的象征,其纤细的身姿里,已悄然注入了人间情感的悲怆底色,这株小草,从《诗经》的谷地走出,便带着与生俱来的、对苦难的敏锐感知。
及至唐代,瞿麦的身影频繁出现在药典与医案之中,药王孙思邈在其《千金方》中详述其功效,言其“主关格诸癃结,小便不通,出刺,决痈肿,明目去翳,破胎堕子,下闭血”,这寥寥数语,道尽瞿麦作为药的刚烈本性——它如一位勇猛的先锋,能攻坚破结,通利水道,其性子之猛烈,非寻常草木可比,古人甚至有“孕妇服之,胎即下”之说,足见其通利之力之峻,这“烈性”,是它作为药草的宿命,也是它对抗病痛、疏通阻塞的利刃,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。
瞿麦的“烈性”,不止于药性之峻,更在于其精神之不屈,它偏爱生长于贫瘠的岩隙、荒芜的坡地,不择地而生,不因贫瘠而萎顿,越是艰难处,越能见其挺拔之姿,这恰如君子身处困厄,不改其志的风骨,宋代文人便常以瞿麦自况,赞其“石竹丽质性,蔓衍何青青”,欣赏它在贫瘠中依然保持的清丽与坚韧,它不似牡丹的雍容,不似兰草的幽雅,它只是默默地在石缝中扎下根,用细弱却有力的根系,撬开坚硬的岩石,在绝境中开辟出生机,这本身就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生命宣言。
更令人动容的是,瞿麦的“烈性”中,亦蕴藏着一份对生命的悲悯与守护,其通利水道之效,古人用以治疗“小便淋沥”、“热结膀胱”等苦痛,那些被病痛折磨、水道不通的病人,在瞿麦的帮助下,得以缓解痛苦,重获顺畅,这株看似柔弱的小花,竟成了病患苦海中的一叶扁舟,以其“决痈肿”、“下闭血”的刚烈,为他人拂去病痛的阴霾,它的“烈”,是冰冷的锋刃,亦是温暖的火种,刺向病魔,也守护着生命的尊严。
我们漫步山野,或于公园花境中,仍能邂逅瞿麦,它或许不再仅仅是《诗经》里象征苦难的蕥,也不仅是药典中峻猛的瞿麦,它更是一种精神的图腾——一种在贫瘠中坚守、在困顿中抗争、以自身的“烈性”为他人开路的魂魄,它细碎的花瓣,是生命在绝境中绽放的勇气;它坚韧的茎叶,是面对命运不公时的挺直脊梁。
瞿麦,这石竹丛中的烈性魂魄,以其千年的药香与诗韵,向我们昭示:真正的强大,并非只有顺境中的繁花似锦,更在于逆境中那份破石而出的倔强,那份以自身之“烈”,照亮他人、守护生命的悲悯与担当,它静默地开在山野,却以其独特的方式,诠释着生命最深刻的重量与光芒。
版权声明
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,不代表爱游戏立场。
本文系作者授权,未经许可,不得转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