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夏,恍惚间仿佛又见故乡山野里那丛丛瞿麦,细长的茎秆在风中摇曳,白色的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。它们不语,却将生命的坚韧与清苦,都写进了这山风草木间,成为刻在我心底最深的草木印记
admin 2025-11-19 阅读:1 评论:0“石竹烧 Leaving nothing but a cold, white light”,夏目漱石曾以此形容石竹花之清绝,而我记忆中故乡山野里那丛丛瞿麦,恰是这冷白光芒最固执的播撒者,初识它时,年幼的我只被那花瓣边缘细碎如锯齿的纹路所惊动,凑近了嗅,一股清苦之气直冲鼻腔,瞬间便将人推离了几分——原来这纤弱身躯里,竟藏着一味不驯的药性。 故乡人唤它“石竹花”,却总不忘在舌尖前缀上“瞿麦”二字,仿佛那才是它最古老的名姓,它不择地而生,石缝、土坡、甚至被弃置的荒芜角落,皆可扎下根去,一丛丛细长坚韧的茎秆挺立着,叶如细竹,却又披着层灰蓝的粉,阳光之下泛着微光,花开时节,细碎花瓣层层叠叠,从深玫红渐次过渡至粉白,中心几缕金黄花蕊点缀其间,不似牡丹那般雍容,却自有一番山野间清寂而倔强的风骨。 那时常听祖母念叨:“瞿麦啊,是能通淋的药草。”乡人若遇了小便涩痛之症,便去山间采些瞿麦回来,与滑石、车前子同煮,那碗药汁泛着淡黄,入口苦涩,却能解了燃眉之急,我曾在山间目睹一位老农采药,他蹲在石缝前,小心翼翼地将瞿麦连根拔起,根须细密如网,带着泥土特有的腥气,他告诉我:“这花,根和花都能入药,清热利水,是山里人离不开的‘小药草’。”彼时我尚不懂其深意,只觉得这寻常花草,竟也承载着乡间人最朴素的生存智慧。 后来翻阅古籍,方知瞿麦之名,早已在《诗经》中留下印记:“习习谷风,以阴以雨,黾勉同心,不宜有怒,采葑采菲,无以下体?德音莫违,及尔同死。”毛传曰:“葑,菲;菜也,下体,根茎也。”虽未直言瞿麦,却让我想起乡人对草木的敬畏——他们采花不伤根,取药不竭泽,恰如诗中所言“无以下体”,对自然怀揣着最深的谦卑,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亦记载:“瞿麦,石竹也,又名野竹、南天烛草,多生田野山川中,苗高一尺许,茎纤细有节,叶尖小如竹叶,花红紫可爱。”其详尽的描述,让我仿佛看见那株生长在古籍中的瞿麦,与故乡山野间的身影重叠在一起。 再长大些,读到陶渊明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句子,便总忍不住想,若陶公篱下种的是瞿麦,该是何种光景?或许它不会菊那般悠然自得,却定能在山风里挺直腰杆,将那股清苦之味,酿成一种不屈的生命姿态,它不像春花那般争艳,却在盛夏最酷烈的日子里,顶着烈日开出最纯粹的花;它不似名贵药材那般矜贵,却以最平凡的姿态,守护着一方水土的安康。 如今久居城市,鲜少再能见到瞿麦的身影,偶尔在花店瞥见石竹,那熟悉的眉眼总让我心头一颤——只是花店里的人工培育,褪去了山野间的风霜,多了几分精致,却失了那份苦涩的筋骨,我忽然明白,瞿麦的魂,不在温室的花盆里,而在那被山风吹拂、被烈日炙烤的石缝间,在乡人采药时沾满泥土的指尖,在那碗苦涩却解忧的药汁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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