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剪秋罗”——这名字如暗夜里一枚朱红的印鉴,自带几分幽微的锋利,它不是春日喧哗的桃李,亦非秋阳下招摇的丹枫,只是静默伏在深林石隙或荒园一角,以暗红裙裾,剪开时光沉滞的流光。
初遇此花,总在荒径之侧、古墙根下,细碎花瓣层层叠叠,如精工裁就的罗裙,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,仿佛真有一双无形之手,以时光为剪,裁出了这精巧的轮廓,颜色是浓稠的暗红,不张扬,却自有一股沉郁的底气,在草木芜杂处兀自燃烧,它不似牡丹需金谷园供养,亦非幽兰只空谷自赏,越是贫瘠的石砾地、越是背阴的角落,它反而扎得越深,开得越盛,那花枝细韧,叶片修长,带着点粗糙的质感,仿佛天生就懂得如何在贫瘠中攫取力量,在幽暗里积蓄光华。
“剪秋罗”之名,妙在一个“剪”字,古人观花,常赋予其人格化的情思,这“剪”,是自然的鬼斧神工,是时光的锋利刻痕,亦是花自身对命运的裁夺,它不似春花那般娇嫩易逝,亦不似秋菊那般傲霜而立,它只是安静地开在夏末秋初的交替里,仿佛一位沉静的妇人,于岁月的针线笸箩中,剪取一段属于自己的流光,花瓣的锯齿,是时光留下的吻痕,也是生命对抗流逝的微小倔强,风过时,花瓣微微颤动,那暗红的裙裾便如被风剪开的丝帛,簌簌作响,似在低语着光阴的秘密。
古人对它,总带着几分怜惜与欣赏,明人《群芳谱》中载其“深红可爱,又名剪红纱”,这“纱”字更添了几分轻柔与朦胧,它不似牡丹的富贵气,也不似梅花的孤高气,它带着一种寻常人家的烟火气,像旧时深闺女子手中的一枚绣帕,暗纹细密,针脚绵长,藏着说不尽的情愫,或许正因如此,它常被文人写入闺怨诗中,成为女子幽微心事的象征,那暗红,是胭脂泪,是罗带结,是剪不断、理还乱的秋思。
剪秋罗的美,终究是野趣的,是倔强的,它不刻意讨好,也不自怨自艾,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,若你偶然在废弃的墙角、荒芜的坡地发现一丛剪秋罗,那暗红的花朵便如一道惊雷,瞬间劈开都市的灰霾,它让你想起那些被遗忘的角落,想起那些在平凡生活中依然努力绽放的生命,它的“剪”,不再是伤感的象征,而是一种生命的决绝——剪开平庸的束缚,裁出属于自己的方寸天地。
花期渐尽,那暗红的裙裾便如被风卷起的碎帛,一片片飘零,但那被“剪”过的时光,却留在了记忆里,它教会我们,生命不必总是轰轰烈烈,于幽暗处默默扎根,于平凡中坚守自我,以自身的“剪”,裁出一段属于自己的、不被流光轻易湮没的华彩。
剪秋罗,剪碎的是流光的虚妄,留下的,是生命最本真的暗红底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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